耶鲁校长致辞2027届新生：放慢脚步，弥合裂缝

　　早上好!

　　很抱歉，今天我不能亲临典礼现场。虽然我感觉还好，但昨天我的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按照学校的健康规定，我要居家隔离。不过，我很高兴能通过视频与大家见面。

　　我要热烈欢迎新生和你们的家人来到学校，并宣布你们的本科生涯正式启航。

　　这是一个重要时刻——对你们是，对耶鲁也是!

　　我很高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你们来到这里，让我非常欣喜。

　　你们能成为耶鲁一员的原因显而易见。你们的学术造诣、领导才能和出色的驱动力让你们脱颖而出，坐在了这片几百年来优秀学子都坐过的草地上。从各个维度考虑，你们的多元化也反映出耶鲁致力于营造包容的教育环境。

　　现在，当你们准备踏入耶鲁校园并留下自己的独特足迹时，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我对校友们多年来的观察。你们的很多前辈都感叹，在愉快的开学典礼之后，时间会过得飞快，一转眼就要进行毕业典礼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在耶鲁的非官方校歌《美好校园年华》中也有体现。歌词把你们在校的时光形容为“最短暂、最欢快的光阴”“快速地”“从指间流走”。毕业时唱这首歌是耶鲁最重要的传统之一。

　　所以，请你们好好享受这个非凡之地，珍惜那些吸引你选择耶鲁的特质。

　　在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之间的“美好校园年华”中，我希望你们一直记住，在这里，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不过，在你们踏上博雅教育的盛大旅程之际，我还想传授一点儿智慧。今天，我希望你们能培养谨慎、有条理行动的习惯——放慢脚步，不仅为了放慢白驹过隙般的时间，也为反思听到的各种观点，准备好进入世界，弥合裂缝。

　　这届新生是前所未有地在急速世界中长大的一届。社交网络诞生在你们大多数人出生之前，你们这代人从未体验过没有即时信息的生活。同样，在我的年代完全无法想象的技术，对你们来说是与生俱来的。

　　如今世界赖以生存的很多新发明都来源于马克·扎克伯格提出的一句口号。2004年推出脸书时，他告诉员工：“快速行动，破除陈规。”他还说：“如果你不在破除什么，那就是行动得不够快。”

　　当然，脸书最终淘汰了这句口号，但它仍然作为一种普遍理念激励着现在的技术产业。正如领英的联合创始人雷德·霍夫曼所描述的：“闪电扩张是通过将速度置于功效之上来推动‘闪电’般的增长，即便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也是如此。”

　　这种理念自然也渗透到了新型网络平台中——它们为速度牺牲了深度。我们会为这些平台兴奋不已，却无法广泛思考，真正从所读所看中获得些什么。最近出现的人工智能应用也是一个例子，它可能让我们越来越怠于思考。

　　所以，与其“快速行动，破除陈规”，我今天主张大家“放慢脚步，弥合裂缝”。

　　我不是反对科技进步。科技进步给我们的生活和人际关系带来诸多好处，这一点我非常珍惜。就拿我们学校来说，新冠疫情期间，因为有了线上工具，我们才得以继续授课，维持学校的教育使命，并在困难的隔离期间联络彼此、互相支持。有些时候，科技还很有趣。我会在优兔上花几小时欣赏过去几十年的阿巴拉契亚音乐。

　　但是近年来，我们越来越倾向于瞬间满足，仔细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当我们在社交网络看到一条推文，我们先受空洞的“点赞数”吸引，然后读到的全都是与我们想法一致的评论。网络推送给我们的是我们已经认为正确的东西——因此，我们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屏蔽了真正正确的东西。

　　所以，我建议你们：放慢脚步，弥合裂缝。

　　为了进一步论证这条建议，我想聊聊我的专业：心理学。

　　去年，我有幸与诺贝尔奖得主、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就生成式人工智能进行公开对话。卡尼曼因其关于决策启发法和偏见的颠覆性研究而闻名。多年前，我的实验室便以他的科研成果为基础，研究如何让健康相关的讯息更有说服力。耶鲁大学非常荣幸能在2014年授予他荣誉学位。

　　在他的著作《思考，快与慢》中，卡尼曼教授详细阐述了我们的思想是如何受两个系统控制的。系统一是快速的，它基于情绪、条件反射和固有印象，因而使我们“容易上当”“容易相信”。系统二则是慢的，它负责通过分析事实、谨慎商榷和理性思考来“质疑和不信”。

　　简单来说，“系统一会产生证实偏差，让我们不加思考，接受所有极端的、不太可能的事件”。不难发现，如果它成为我们默认的思考路径，尤其在目前动荡不安的世界中，是非常危险的。

　　作为2027届的学生，你们形成价值观的年岁正好有很多大事发生。高中时，你们经历了百年不遇的疫情全球大流行，也听闻了大量与之相关的阴谋论。你们看到暴力叛乱分子完全破坏了我们的民主制度，也目睹了普京发起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欧洲最大规模的地面战争。你们见证甚至参与了变革性的社会和文化运动。而就在今年夏天，你们经历了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周——然而现在还有人不相信气候危机的急迫性，其实他们是不相信危机存在。

　　所以我想，你们也许心情复杂，但都急切地希望尽快行动。但我们的校训“光明与真理”让我们必须放慢脚步，倾听彼此，处理复杂甚至相互冲突的观点，深思熟虑，然后再着手弥合裂缝。

　　我要明确一点：这不是说进步的步伐应该极为缓慢。

　　不是。社会上问题不断，让我们必须不断进取，改变这个世界，造福我们自己和未来的世代。但正如耶鲁大学前校长金曼·布鲁斯特在开学演讲时所说的，“在一个生存都是严峻问题的世界里，耐心并不容易获得”。那是1974届学生的开学典礼!当时他问道：“是什么让我们支持有耐心的学习?”

　　布鲁斯特校长接着表示，持久的、系统性的进步需要的不仅是知识，还有理解。就算是科学家或史学家提出的最有理有据的结论，也只有公众愿意执行才有意义。改变他人的想法要求我们首先要开阔自己的视野;突破产生于众说纷纭，而不是孤芳自赏。想要解决问题，必须先深思熟虑。

　　接下来的例子来自耶鲁本科校友、政治学家大卫·布鲁克曼和约书亚·卡拉，卡拉目前在耶鲁任教。布鲁克曼教授和卡拉教授研究政治说服、公众舆论和偏见减少。他们在跨性别权利和移民领域的卓越工作对公众话语提供了信息和指导。

　　他们发现，当我们试着纠正与自己看法相左的人时，这种行为“可能会让自己更好受，但不太可能说服对方，甚至可能加固他们原来的观点”。反而是“深度游说”——“在对话中不加评断地交换故事”——能“持久地减少排斥态度”。

　　于是，在新的保护跨性别者权益的法律通过之际，他们派出数十名游说人士挨家挨户拜访居民。其中一组完全不提“跨性别恐惧”，而另一组则问出敏感问题，真诚地聆听他们的回答，然后再提出更多问题。

　　结果如何?他们是这样说的：“不是每个人都被说服了……但平均而言，(进行更深入、有思考互动的这一组)‘恐跨情绪’的下降幅度甚至超过了1998至2012年间所有美国人‘恐跨情绪’的降幅。”通过真诚、耐心的聆听，这些游说人士“带来了相当于14年社会变革的变化”。所以，就算有时候很辛苦，我们也要一丝不苟地倾听身边的各种看法，而不是自鸣得意、盲目前进。

　　我们必须更有耐心，更愿意聆听我们不喜欢的主张，弘扬这种美德，而抵制当众批评、谴责、排斥的文化，因为它们只会适得其反。放慢脚步，可以实现更快、更有效的结果——这个悖论道理很简单。

　　在考虑这句建议的时候，我想到了蒂什·哈里森·沃伦牧师最近和耶鲁神学院信仰与文化中心共同探索“耐心”这个美德时所说的：“互联网将人与人连接在一起，但它让我们失去了耐心——我们没有耐心等待变化发生，也没有耐心去理解彼此。让自己慢下来，去倾听他人的见解是需要努力的，尤其当对方想法与你相左的时候。”

　　我还想到了已故的犹太教拉比勋爵乔纳森·萨克斯(耶鲁也给他颁发过荣誉学位)，他说过：“只有认真聆听对手，你才可能赢得争吵。”

　　在耶鲁和其他相似的学府，我们让学生探索不同的观点，评估证据，动用逻辑推理和批判性思维，来推行“倾听”这个有意义的习惯。不能否认，做到这个需要时间和耐心。但博雅教育所培养的系统二的思考形式能推进合作，从而推动世界共赢。

　　我想，正是因此，我们可以说教育是“最强的力量”。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耐心聆听”能站得住脚——甚至成为必要技能。

　　最后，我想引用萨克斯拉比的一些话结尾，他撰写的这些文字是关于不同观点交流的好处的。他指出，公元前一世纪的犹太学界“被两位伟大的拉比希勒尔和煞买所创立的两个学派之间的一系列争议所撕扯。最终，希勒尔学派的观点在大多数问题上占了上风。犹太法典中是这么解释的：‘希勒尔的门徒更友善，听到什么都不会生气。他们不仅传授己方的看法，也讨论对方的立场，准确来说，是在提出自己学派的想法之前先探讨对方的意见’”。要是希勒尔会说拉丁语，他也许会说：“通过倾听他人来寻求光明与真理吧。”

　　在这个高等教育的舞台上，我相信你们都会去倾听别人。在这里，你们会找到一片为沉思者准备的绿洲，积极的改变从这里出发。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你们便可以把这个耶鲁教育的特点带到工作中，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你们会发现，花时间去看到问题的全部，去创造一个耐久的、有益的东西，去建立共识——甚至尤其是与那些世界观与你不同的人——并不是进步的障碍。相反，它是进步的条件。

　　在你们放慢脚步、考虑新想法的同时，你们将继续坚守理想，并谨慎、忠诚地朝着理想的方向前进。

　　很高兴今天欢迎你们来到耶鲁。

　　很高兴给你们提出建议：放慢脚步，弥合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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